五号屠场
[美国]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
冯内古特及其小说依然健在
(代 译 序)
在本世纪末出版与回顾60年代走红的冯内古特及其小说,审视他90年代最后的作品,对我们全面公正地评价这位著名的美国小说家是一个最为合适的时机。
从冯内古特的处女作《自动钢琴》(1952年)到他的封笔之作《时间震》(1997),历时四十多年,我们清楚地看到他一直保持着他独有的艺术特色,如果用他也许喜欢的数学公式来概括的话,那便是:科幻+讽喻+幽默。他在大学里攻读的是生物化学,毕业后一直关注当今的科学发展,对此十分熟悉和在行,可以说与他齐名的后现代派作家约翰·巴思、托马斯·品钦、约翰·霍克斯、罗伯特·库弗等人在这方面不能与他比肩。冯内古特有一度甚至被视为一般的科幻小说家而遭评论界冷落。深刻洞察世界和美国社会的冯内古特在他的代表作《五号屠场》(1969)发表以后,才摘掉了他极其讨厌的科幻小说家的帽子。科幻是他用来鞭挞社会丑恶现象的手段,一个得心应手的工具。他嫉恶如仇,对美国社会出现的种种弊病进行深刻的揭露,辛辣的讽刺,有时显得玩世不恭,有时又诙谐成趣,但他骨子里对人类的命运和前途有着浓厚的忧患意识,悲观失望的情绪常常主宰了他。他生性幽默,他的幽默却常常染有阴郁的色彩,这就是批评家们所称的黑色幽默。黑色幽默在《五号屠场》里最典型,如同在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里一样。通察冯内古特一生的主要小说,如今说他是黑色幽默大师,在评论界不会有什么疑义。如果有的话,也许冯内古特本人仍不会首肯。但历史告诉我们,对一个作家的定论往往并不取决于他(她)本人同意与否。
现在换一个视角,来看看冯古内特在文学史上所占的地位,也许会更全面一些。且看雷蒙德·费德曼(Raymond Federman)在他的《内省小说》(SelfReflectiveFiction, 1988)里是怎样看待冯内古特及其作品的,他说:
50年代的小说多数把二次大战美化为一场好战争,必要的战争,甚至是一次伟大的冒险,尽管它有许多悲剧的方面。例如:我们会想起詹姆斯·琼斯的《从此地到永远》、欧文·肖的《幼狮》、诺曼·梅勒的《裸者与死者》、赫尔曼·沃克的《凯恩叛乱事件》以及其他许多鼓舞人心的小说。这类小说现在正被滑稽嘲弄的新小说揭去神秘的面纱而遭损。《第二十二条军规》当然是最明显的例子,但托马斯·品钦的《V》(1963)、冯内古特的《黑夜母亲》(1961),特别是他的《五号屠场》(1968)、杰兹·科辛斯基的《彩鸟》(1965)和约翰·巴思的《贾尔斯代人受过的小伙子》(1966)也把美国当代史嘲笑为荒唐的闹剧。
这些小说对历史事件的官方定论提出质疑。在多数情况下,这些小说里的主人公们似乎在寻找他们生活里和行动中正失去的连贯性。这些小说家多数对他们曾经推波助澜过的历史事件与自己的关系所持的立场与观点正加以修正,以他们自己小说里叙述者兼主人公的双重身份进行内省或反思。
费德曼把冯内古特列入60年代崭露头角的内省小说或反思小说家群,或后现代派小说家群。马尔科姆·布雷德伯里(Malcolm Bradbury)则在他的《新现实主义小说》(NeorealistFiction)一文里称冯内古特为新现实主义小说家,他说:
像那时(60年代)的文学批评和哲学一样,小说发现自己已露衰败的征兆,背着下滑、词语危机、能指与所指错位感的重负。有一度这似乎表明严肃文学现实主义的终结,虽然整个“后现代”阶段依然存在着现实主义与超小说悖论的矛盾,其矛盾不仅存在于后现代小说和较为传统的形式之间,而且也存在于巴思、冯内古特、品钦、霍克斯、库弗的超文本的本身之中。
布雷德伯里用新现实主义去界定冯内古特及与其相似的作家,用超小说概括这批作家的小说艺术特色,说白了,就是:他们关注现实社会,但他们审视社会的视角,表现社会生活的手法,均迥异于传统的现实主义作家。新现实主义作家所反映的现实,好比哈哈镜里所反映的现实。你从哈哈镜里所看到的一切,难道不使你感到能指与所指大大地错位吗?所谓后现代小说,其最大的特色也在于此。冯内古特的艺术创新也在于此。综观冯内古特的整个小说创作生涯,从褒义上讲,他保持了鲜明的艺术特色;从贬义上讲,他在90年代艺术探索上无新的进展,而是重复他在60年代建立起来的艺术手法。
不过,即使在90年代的今天,若从内省、新现实主义、黑色幽默等角度来研读他的《五号屠场》、《上帝保佑你,罗斯瓦特先生》和其他小说,我们的读者依然能获得审美愉悦,我们的作家更能从中获得艺术创新的启迪,领悟冯内古特为何能“通过文学改变了整整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的道理。现在可以断言,冯内古特作为60年代涌现出来的一位后现代派经典作家,一位黑色幽默大师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而今很少会有人对此质疑了。
紫 芹
南京南秀村陋斋
1998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