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的東亞宗教
葛兆光
第一讲《应对西潮——1893年芝加哥世界宗教大会前后的日本佛教与中国佛教》【提要】
1893年9月在美国芝加哥召开的“世界宗教大会”是一个重要的现代性事件,它冲击着世界各种传统宗教。日本佛教徒对于这一现代潮流早有准备,在会议上应对自如,说明日本佛教已经走出明治初年“祭政一致”和“神佛分离”造成的困境。但是,与日本不同,代表中国出席大会的主要是西洋各国在中国的传教士,与会的唯一一个中国人彭光誉,则以帝国官员与儒家学者身份,傲慢地坚持儒家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对“宗教”与“现代”都表现出相当不屑。中国佛教不仅缺席大会,并且在那个时期,对现代潮流也缺乏回应,虽然1895年之后的中国士大夫转手从日本学到佛教在现代的种种意义,因而刺激了晚清佛学复兴,但中国寺院佛教对西潮的反应,仍然慢半拍甚至一拍,直到“庙产兴学”直接威胁到佛教的生存,才开始了佛教振兴与佛教改革运动。然而,正是由于中国佛教的反应迟缓,使后起的中国佛教不得不面对居士佛学的挑战、现代政治和思潮的压力和日本佛教争夺空间的三重压力,使得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佛教举步维艰。对比日本佛教与中国佛教的这一现代历史过程,可以让我们重新思考有关东亚、宗教与历史的问题,检讨有关这一领域研究的理论和方法。
第二讲:《橘枳之异——东亚道教交流史之概念、方法与立场的再思考》【提要】
这一讲的问题意识,来自近年来学界对中国道教在东亚流传与影响的研究现状。如何评价中国道教在东亚的影响与传播,日本、中国与韩国学界曾有激烈争论。本文以通常被认为是“(中国)道教遗迹”的若干现象为例,指出古代的中国与韩国、日本之间,自从古代巫觋、秦汉方士、中古道教以来,曾有着一波又一波的交流并留下文化遗迹,对这些文化遗迹,笼统而简单地说它“是”或“不是”中国道教的影响,其实不仅受国家立场和民族情感的影响,也往往忽略历史上这些文化遗迹的叠加过程。特别是,如果我们仔细清理中国道教在日本与韩国的流传,特别是十一世纪之后的流传,就能知道道教在东亚的流传与影响,在不同国家的历史、政治和社会背景形塑下,不仅在各个时代不同,在各个国家也不同。本文意在说明,超越国家/王朝的宗教史研究,不仅要说明文化之间的“交错”和“叠加”可能塑造了一个彼此相近的“东亚”信仰世界,更要说明的是,道教的流传与影响,在中国、日本与韩国不同背景中,曾经发生移形换位的变异。
【座谈会·附录】《纳“四裔”入“中华”?——1920-1930年代中国学界有关“中国”与“中华民族”的论述》【提要】
这是一篇历史学论文。之所以要特意强调这是“历史学”的论文,是因为本文对现代中国的国家,特别是它的疆域和族群,只是试图客观地描述一个历史过程,即描述现代中国及其疆域、民族形成的历史背景如何,甚至只是在描述这一形成过程中的一个侧面,即1920-1930年代中国学术界(主要涉及历史学、考古学、语言学和人类学)如何参与重建有关“中国”和“中华民族”的历史叙述,而不是在对这种国家形态的形成过程作任何价值判断,我既不是在为现代中国国家形态的合法性和合理性进行论证,也不是在为现代中国面临的“内”与“外”的多重困境开药方。因此,这篇论文叙述的只是一个历史过程,也就是从晚清以来,特别是1920年代到1930年代这二十来年中,中国主流学界是如何在现代中国的历史、政治和社会背景刺激下,参与到重建“中国”和“中华民族”论述的大潮中,在学术上努力纳“四裔”入“中华”,也许,这一努力也在某种程度上催生了现代“中国”这个在疆域与民族上都颇为特别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