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静止
天骄
孤独的诗意
瞎子
六年多以前,刚认识天骄的时候,我也写诗,而且写了不少。不过那时我看不上他的,除了那首《去年在马里昂巴》。当然,他也看不上我的——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因为除了诗之外,他实在有太多的优点,比如长得很帅,性格优游,以及精神上有洁癖(有人称之为书生气,但我觉得要比这个书生气少一分迂腐,多一分纯粹),等等……当然,我上个月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发福了,不能说很帅,但其他的优点还没什么改变。时至今日,我对他的诗已经很推许了,他还是看不上我的。这除了是因为我的笔头很早就从诗歌堕落到小说散文的原因,也因为我的诗歌始终缺乏他觉得很重要的一个东西:节奏。
诗歌是词语的艺术,固然不错,但诗歌更是节奏的艺术。写诗的人很多,但很少人能够把诗歌写得一咏三叹。舒缓的节奏是迷人的,更是危险的,很容易流于口水诗。我相信自己和很多写诗的人一样,努力避免在同一首诗里词语的重复,但天骄不怕,读他的诗,经常能够感觉一种情绪回肠荡气,却一步步往上攀,这实在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但节奏只是一个技巧,不是一个有关天骄诗歌灵魂的界定。实际上,天骄的诗歌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顽强保持的一个东西,恐怕就是那种纯粹的诗意。他的诗歌,题材很其实很杂,从心情到时事,从恋爱到反战,什么都有。要换别人,恋爱诗就是恋爱诗的味儿,反战就是反战的味儿,他不是。他不论写什么题材的诗,永远是一种诗味儿。这种诗意不能简单地归纳为意象或者比喻,这些都不准确。读他的诗,会有这么一种感觉:那些词语都很平常,说得也都明白,但词语背后却始终有一个缥缈透明,捉摸不透却清晰无比的灵魂——我姑且称之为诗意吧。这种诗意恐怕来源于他的本能,从那首他还在复旦写的长诗《先知》(这也是给他带来名声的一首诗),就可以感觉到宏大却不激昂,忧伤却不萎靡的诗意,哪怕那时他更擅长操纵词语。这种舒缓悠长的诗意随着他作品的年代推移越发明显,而与此同时,词语则更加精炼清澈。现在看《去年在马里昂巴》,我已经觉得有些累赘了,不如中期的《车过安亭》。都是咏叹,《车过安亭》就显得沉郁得多,而到后期,他更多地描写一些瞬间,或者瞬间的情绪,仿佛要把一刹那的东西定格成永远——我得说,这是一种很有野心的举动。而这也需要更老辣的诗歌功底。《一夜》,《黑点》,《鲜花有暴力》,都是这类型的作品。他的咏叹仍然存在,不过是更隐蔽,更孤独。
我不知道天骄自己是不是有意这么做,但他的诗歌一直都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独特的风格——词语的优雅而平实,意象模糊却干净,节奏上的舒缓但不重复。这在我看来,是一种对诗歌的美的本质的坚持,也许,在他眼里,诗意必定是美的。在当今的诗坛,许多人努力在词语上耸人听闻,在意象上光怪陆离,在节奏上突兀不定,只有天骄,独自坚守着自己纯粹的诗意。这本诗集的出版,也许可以视之为浮荡海水之中一座孤独的礁石,或者遥远天际,顽强发光的一颗星。
瞎子
2006年4月6日于达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