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长亭
吴可为
大约是两年前的一天,董平教授(当时还在担任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哲学所所长)问我是否有兴趣写一本李叔同的传记,因为社科院准备推出一套“ 浙江文化名人传记丛书”,李叔同传就在其列。
最初接受这工作的时候,心里很有些踌躇。一则虽然我读研究生时学的专业是佛教哲学,关于弘一法师李叔同的生平事迹,多少也知道一些,但若细论起来,对他实在并无太深入的研究;二来他的传记已经出了很多,要写出新意,恐怕不容易。
后来我查阅了一些有关他的资料。他的著述,他的演讲,他的艺术创作 ——绘画、篆刻、书法,这些作品的美是任何一个接触到它们的人都能立刻感受得到的;而更具吸引力的是他这个人,他的个性、精神和人格的力量,凡是接触到他的人,几乎没有不被其感染、不受其影响的。
他的影响力甚至直到今天还是这样强烈。杭州中天竺寺的住持光泉法师是我非常敬重的一位出家人,他有一次跟我提起,他就是因为读了李叔同的传记,钦慕其为人而发心出家的。我不知道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多少,但是我相信,在今天,以这样或那样一种方式关注着李叔同,为他的事迹所感动的人还有很多。
写一本传记也好,读一本传记也好,都是要进入另一个人的世界,感受另一个人的生存。而感受他人的生存,也就是感受我们自身生存的可能性。
因为有了一定的距离,我们能较为清楚地观察李叔同所生活的那个时代。那是一个令人备感彷徨和痛苦、动荡不安的世界,无论就整个国家民族,还是就每个个体而言。恰恰在那样的一个世界里,李叔同却在寻找着内心的安宁,并且最终在佛教中寻找到了。
出家对他而言是一种喜悦。当李叔同成了弘一法师的时候,他的焦虑与忧郁都化解在佛教的灵光之中。而此后,他变得越来越安详与静谧,如同秋日里的湖水。只消看看他出家之后,特别是晚年时所写的字,便能感受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清凉了。
浮躁却是我们这个时代一种普遍的情绪。我们的生活比以往任何时代都丰富,然而,我们幸福吗?我们匆匆奔走于旅途之中,似乎一刻也舍不得停下来休息,然而却忘了,或是干脆一直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往何方。
李叔同体验过非常丰富的生活,但那并未让他感到幸福。出家之后,他的生活变得极其简单,几乎放弃了一切,变得一无所有,却反而得到了喜悦与安宁。
他的故事,或许可以告诉现在的人们,怎样在令人晕眩的丰富与复杂之中,在欲止不能的浮躁中,寻找一颗静心,一颗平常心。如果要为这本传记寻找一点意义,我想这便是意义之所在吧。
为此,这《古道长亭(李叔同传)/浙江文化名人传记丛书》并未写成一部学术性的评传,它的重点既不是对李叔同的艺术作品作全面的品鉴,也不是对弘一法师的佛学思想作深入的研究,它想着重展示给读者的,并不是一个大师的形象,而只是一个人,一个吸引着我们并能对我们有所启发的人。
至于《古道长亭(李叔同传)/浙江文化名人传记丛书》是否完成了预先的设想,只有读者才有评判的权力。立传如画像,笔者只是尽力如实地描绘出展现在他视野里的景象。至少有一点是可以保证的,书中所依据的一切材料都是真实的,或许在个别细节上会有疏忽,但决不会有虚构。
关于《古道长亭(李叔同传)/浙江文化名人传记丛书》的书名,最初想用的是“弘一大师传”,无论是在宗教方面还是艺术方面,我们的主人公都称得上是一位大师。然而大师者,令人景仰敬畏之余,难免会有些许的距离感,这却正是我们的主人公所竭力避免的,他素来韬晦沉潜,不愿意置身于光环之中。因此后来我想,不如平实一些,就叫“弘一法师传”。交稿的时候,出版社出于某方面的考虑,提出是否可以改用“李叔同传”这个名字。一开始我不大同意,因为就我个人的看法,传主一生中最重要的经历,同时也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正在于他放弃了尘世的生活及他所热爱着的艺术而选择了宗教,弘一法师这个名字似乎更能显出这方面的意思。后来也是偶然间,我突然觉得既然《古道长亭(李叔同传)/浙江文化名人传记丛书》并不想突出传主的大师色彩,叫“李叔同传”也许倒更让人感到亲切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书名便这样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