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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風景
六、七十年前讀過一篇《樓前白玉蘭》,說一位學人到北京一所賓館去開學術會議,看到院子裏三株盛開的白玉蘭,又踫到做生意發了大財的中學同學大秦在賓館裏包了個套房做辦公室。大秦套房那扇窗正對著那三株樹,學人說大秦真有福氣,有那麼標致的玉蘭花陪著。大秦似乎從來沒注意到院子裏的樹,還以為學人說的是窗戶上掛著的「招財進寶」菱形掛件,一味誇說是香港買的鍍了金的真貨。學人心裏發堵;催他上樓開會的人說住這賓館的個個是大款,問他那位中學同學是不是也非常有錢。學人回頭看了看那三株玉蘭說:「不,他其實很窮很窮」。 這篇小品劉心武寫得很有意思,給了我一些聯想。我不羨慕大秦,也不鄙視他,做大生意賺大錢是他的私事,不把窗外白玉蘭看在眼裏也沒什麼大不了。學人瞧不起大秦滿腦子招財進寶我也能理解,他說大秦「其實很窮很窮」反映的正是讀書人的精神面貌,有點迂腐,有點滑稽,卻是高遠的。我當然覺得那三株白玉蘭那樣好看,簡直是窗外一幅小風景,冷落了多可惜!這種小資產階級心態我是甩不掉了,去年報上專欄名索性改為《小風景》,正是這篇小品撩出來的。 轉眼寫了八十多篇,幾乎每一篇都配著一幅子小圖畫,全是我家的藏品,存心讓讀我小品的人抬頭瞄一瞄窗外閑閑淡淡一翦疏影,算是碌碌浮生裏意外的慰藉也好。我的文章其實也很窮很窮,書裏這幾十幅大名家小名家的作品倒是十幾年來我苦心招紅進綠的成果,標致不輸賓館院子裏那三株白玉蘭。報上發表的畫作跟文章本來就不很搭配,又縮小縮得厲害,這次編書重新做了些刪削和調度,圖與文還是掛不了釣,隱隱然多了一點點呼應好像好多了。 -
清白家風
二十九篇小說人生初集《橄欖香》今年暮春牛津出版。董橋接着寫《辛卯隨筆》寫了十九篇,加上去年的《書香》和《在春風裏》,就是這本《清白家風》了。小書比厚厚的大書好讀,不累贅,不重,書名叫《清白家風》似乎也清雋:齊白石八十六年前畫的白菜鮮菇董橋喜歡,如今襟懷和功底這樣高這樣深的畫家難找。文章要寫得清清白白也不容易,是苦練出來的 -
有一隻老虎在浴室
两个月前,有一本红遍全球的无字书叫《除了性男人还想什么》(What Every Man Thinks About Apart From Sex)在亚马逊上热销,排名超过《哈利·波特》和《达·芬奇密码》。该书除了封面有字,两百内页都是白纸,我在哈佛听英国文学课,旁边的小伙就拿它记笔记,还告诉我亚马逊已经断货。 嘿嘿,男人真要一直想着性,这世界也太平,但是假题一点都不妨碍假书的畅销,当今世界,低俗就是生产力。 是的,生产力。事实上,我得承认,我一点都不反感《宿醉》这样的低俗,相比伍迪·艾伦的知识分子气,疲惫的草根当然更需要虽然猥亵但还算健康的笑料。从低气压的办公室出来,面对一直举不起来的业绩,走进电影院,谁还有力气通过思考再发笑,欧,怎么简单怎么来吧!《宿醉1》里,醉人们发现屋子里有一个婴儿,艾伦问:“这是谁家的小孩?”菲尔说:“我们一会再来处理这小孩。”然后,斯图出来说:“我们不能把小孩单独留下,因为有一只老虎在浴室。” 一只老虎!即便是在热带丛林历险记里,老虎出场也需要一番铺垫的,但是,新时代的喜剧不需要,编导说,要有老虎,就有老虎,而且,重要的是,老虎,观众觉得这个可以有。 世界变幻莫测,老虎不算什么。好吧,最后,我想说的是,也许,这不登大雅之堂的两场《宿醉》可以是电影的一次再出发,没有学院派的包袱,管它东西方的文化,香港电影不也曾经这样从低俗中开出了新浪潮?只是,从口腔期返回肛门期,美国电影美国观众准备厮守肛门期的姿态,又让人觉得,电影快完蛋了。 -
驚弦:汪精衛的政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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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燈
由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藍房子》、《午夜之門》和《青燈》,是最享聲譽的中國作家北島自一九九七至二零零七年十年間所寫的散文結集,基本上按時間順序編排。十年的散文寫作,遠涉中國與世界的巨大變化,近至作者個人的漂泊生涯,二者平行交錯,互為因果──在大地上鋪開白紙,任揮灑筆墨,幸事也。 寫散文,有三條最重要。一是誠實。這寫作基石因普遍缺失而彌足珍貴。其實與誠實對應的不僅是謊言,也包括虛妄、矯情及逃避;二是沉默。與一個喧囂的時代抗衡的是沉默,使我們不致淪為同謀或被吞噬。沉默改變詞語的方式,深化孤獨的內省,延長冥想的回聲,給萬物重新命名的可能;三是警醒。在愛與恨、忠與逆、守成與超越之間,構成一個作家與母語之間的緊張關係。警醒則是必要的承諾與保證。 這三本書的出版恰逢作者六十歲。作者說,耳順之年,本應圖個清靜,可風雨如晦,四顧茫然,這人世間前景更加黯淡。悲歎之餘,又心懷感激:幸好有香港,給他恢復本來面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