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向花间留晚照
灵犀无翼
人生中,
需要有这么一个机会,
让自己慢下来,与一场花事相遇。
春风的尽头,
有十里荷花,一缕歌音。
秋光的深处,
有三秋桂子,一抔心伤。
花间,旧事,生命。
红尘繁华竞逐,你需要的,只是简单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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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灵犀无翼所著的《且向花间留晚照--诗词曲文里的不老花事》是一部介绍我国古诗词中有关写花、论花、赏花、以花抒情,借花明志的书稿。书稿通过名人写花的诗、词、曲的名作和逸闻趣事,应答佳话,通过对梅、兰、菊、桂、荷等名花的赞美,突出表现了古文人的生活情趣,志向风骨。书稿对了解我国古代文人的文化生活情趣有一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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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篇诗词鉴赏美文,均由与花有关的诗词 曲文衍生而出,愿与您一起细话花事,吟赏古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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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的人物众多,有帝王将相,也有才子佳人,甚至僧道无名氏,诗词曲文所选面宽,热门与冷门兼顾,可满足不同需求。部分篇章还涉及与花有关的风俗、饮食、中医等文化,不乏厚度和广度。抒情却不矫情,内容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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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文人——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隐、晏殊、欧阳修、张先、苏轼、周邦彦、李清照、唐寅、辛弃疾、纳兰性德、汤显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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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热度的文人——鲍照、岑参、王建、张志和、卢梅坡、杨万里、陈亮、元好问、丘处机、文征明、朱彝尊、顾太清、袁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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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门文人——胡太后、陆凯、吴均、汤惠休、崔道融、司空图、曾巩、宋祁、谢驿、李雯、高明、蒋坦、俞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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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第六章 淡淡轻烟,溶溶院落,月在梨花——时光
杨柳风斜,黄昏人静,睡稳栖鸦。短烛烧残,长更坐尽,小篆添些。
红楼不闭窗纱。被一缕、春痕暗遮。淡淡轻烟,溶溶院落,月在梨花。
——(清)顾太清《早春怨•春夜》
“八旗论词,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与纳兰性德并称,被誉为“清代第一女词人”的顾太清名春,原姓西林觉罗氏,满洲镶蓝旗人,嫁与奕绘为侧福晋,婚后夫妇唱和, 琴瑟调和,因夫字“子章”,号“太素”,为求与相合,字“子春”,号“太清”。
顾太清的丈夫奕绘是乾隆第五子永琪之孙,亦是嘉庆、道光年间颇有名气的宗室诗人,工诗善画。夫妻二人多有酬唱,为世所瞩,传为佳话。
想象一下,闲窗已销白昼,门外杨柳依依,黄昏时阒寂无声,只余栖鸦静憩着。闺内女儿托着腮,秋波凝了淡愁,默看烛焰缓啮着残烛。等得太久了,连篆烟都已空转雕盘,又失萦素,即将燃近,那就再添一些吧,伴她打发这长夜更深。
风幌小阁,藏春不住,因这红楼窗纱不闭。一缕细细花香似有还无,与这香篆相融互契,散入东风帘幕,女子螓首微抬,移目窗外——她消磨白昼的窗牖窗纱犹绿——窗外轻烟淡淡,似极了香篆烟气,浮荡在流泛波光的小院里,梨花皎白,月影怜眷它,也怜眷女子,将这梨香和着风摇进闺内,时光就此芬芳,在这鸦静时候。
每读此词,我所想象的梨花、香篆浑融一体的画面都与时光有关。对香篆的了解大多来自于《香乘》和扬之水老师的《画堂香事》,书里说,有一种香篆很特别,是将香末倒入有连绵回环花纹的花范中,再倒扣成篆。
时光的芬芳就此铸成,只待人来将这早已算好一日时辰的香篆点燃。
十二个时辰,一百刻刻度,如无它,或者这一日短长,时辰早晚,都不可计量,不过,点燃这香篆时钟待人的女子,随那时间刻度的缓逝,氤氲香气必也将那些个寸缕心事都熏染成了等待的模样。
就如滴漏,可以记时,也可销魂,故此才有说“夜夜相思更漏残”。
《近词丛话》中曾说弈绘有“山行调寄《南柯子》云:‘絺绤生凉意,肩舆缓缓游。连林梨枣缀枝头。几处背阴篱落挂牵牛。远岫云初敛,斜阳雨乍收。牧踪樵径细寻求。昨夜流。’”,此后便有我们所见的这首唱和词了。
书中还说,“太清尝与贝勒雪中并辔游西山,作内家妆束,披红斗篷,于马上拨铁琵琶,手洁白如玉,见者咸谓为王嫱重生也”。
惠风,曦日,鸳偶,酬唱……那是一段铭镌于心的芬芳时光。
过去花间代言体,时常由男子来模拟女性口吻,若说他们那些缠腻腻情痴痴的想象都有现实可循,那么,这位婚姻中的小女人写一些春闺待人的愁词,也并无不可,尽管,她的夫君从未让她等待过。料来,词境中有关于等待与时光的怨愁,只来自于一种浪漫而悲情的臆想,看客们且作娱乐即可。
梨花别名有晴雪、瀛洲玉雨、梨霜、玉雨花、香雪,开得繁的,可称“一树霜雪”;开得败了颓零一地可称“乱琼碎玉”,我愿将“一树霜雪”赠给太清。
太清本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无奈在那个大兴文字狱的时代,祖辈无意中因“一把心肠论浊清”句而获大不敬罪,乾隆更大肆株连,全家不得不辗转徙至香山居住。让人庆幸的是,这对鸳偶缘分颇深,不但同年出生,还有机会碰面,两相酬唱之下,互萌爱意。
罪臣之后的身份本是天堑,但为了爱,可以改。太清改姓为“顾”瞒过宗人府,在道光四年与之偕好。更幸运的是,奕绘的正室妙华夫人也与顾太清情好如姊妹,一家人融融穆穆,端的是时光静好。他们的时光,是“花艳艳,柳翩翩”,他们携手漫步暮春之野,陶陶然如“夕阳影里双飞蝶”。
茨威格说:“爱情的陶醉和战栗,占有的痉挛,探听不到秘密激起的怒火,全都消逝得无影无踪:只有爱情带着忧伤甘美的滋味把他紧紧地搂住,一种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渴望、可是无比强烈的爱情。”
我想,这对神仙眷侣的爱情,就是对这种感情的绝佳诠释。
道光十年七月,妙华夫人病逝。奕绘与太清这时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花月无缺,羡煞俗凡。
不知为何,我在送“一树霜雪”给这位才情女子时,总又想起,颓零一地的有着“乱琼碎玉”遭际的冯小青。
同是为妾,同是才可咏絮,出身“瘦马”的冯小青却很不走运,她从一开始便不为正室所容,长期软禁于西湖孤山别业,最终凄寂收场。
夜雨阴寒,冯小青挑灯闲看《牡丹亭》时,不免堕泪成悲,聊作小诗:“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夫君冯生之友的内眷杨夫人极为同情小青,但她却说:“吾幼梦手折一花,随风片片看水,命止住于此。”她婉拒了对方的好意。小青的结局,是日饮梨汁以系命,“时时喜与影语”,最后设了一杯梨酒来祭奠自己的画像,卒于十八芳华。
这是前朝万历年间的故事,时光对她何其残忍,而她不愿再被时光摆布,故此宁可爱上自己的孤影,最终走到顾影自怜自蹈死地的不归路。清华史上“四大哲人”之一的潘光旦曾说过,小青对自己这种过度的眷爱是一种“影恋”,自有一番道理。
后人根据这个悲剧故事敷衍了《疗妒羹》一作,我不知,弈绘的妙华夫人有没有看过这个故事,我却知,在那男女的感情付出很难相称的老时光中,她对弈绘二人的成全,其实也成全了自己。
当然,妙华夫人想不到的是,她的夫君奕绘后来也殒于壮年,而他去世百日后,婆婆就将她的妹妹太清扫地出门。
这一切,似关一个绯闻。太清不肯为风流文人陈文述炒作《兰因集》题诗,由此便埋下了祸根。这该杀的文痞将目光投向太清与当代文豪龚自珍的酬唱诗,从里面抠挖出了一些香艳的联系,他说,龚自珍的“九霄一脉银河水,流过红墙不见人”是他们在月夜幽会的明证。
“寡妇门前多是非”,顾太清就这样无可奈何地,走向了“奉堂上命,携钊、初两儿,叔文、以文两女,移居邸外,无所栖迟,卖金凤钗,购得住宅一区”的人生下一站。
在时光的香篆中,幸福流逝了,当年的臆想之作在这一刻看来,反有些一语成谶的意味——她在等待,春暮,梨花与香篆相融互契,院里有淡淡烟,溶溶月,然而,她等待的人永不会来了,不会……
陋巷数椽屋,何异空谷情。
呜呜儿女啼,哀哀摇心旌。
几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轻。
贱妾岂自惜,为君教儿成。
——《述怀》
“雨打梨花深闭门”,太清心境凄哀,故作这番痛语。所幸,在诗人的晚年,我们看见的是她“一番磨炼一重关,悟到无生心自闲。探得真源何所论,繁枝乱叶尽须删”的释然超脱。
时光将女子打磨得自尊而自珍,更是一种无上的功德。
这便是临池自照的冯小青又缺失的一种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