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與制度
鄭雅如
傳統中國的父系家族一方面藉由體制規範刻意壓低母親的地位;另一方面,「強迫」女性必須生育,將養育子嗣的工作交給母親,並藉由史傳稱揚塑造理想的母親形象,利用女性的母職為父系家族的傳承服務。然而當女性在擔任父系制度母職的過程中,藉由褓抱提攜、推燥居溼、訓誨教導等母職實踐,建立起母與子的親密互動及權力關係,母子情感亦往往回頭挑戰父系制度對母職的控制。
魏晉時期的母子關係,在母子情感與父系制度之間有著微妙複雜的交融與對抗。母親為家族生育、教養子嗣,不僅將父系文化的價值觀念灌輸在兒子身上,同時也將自己的生命實踐寄託於兒子的功成名就。繼承家主的孝子為母伸情、兒子躋登貴位或成就大業,亦往往「母以子貴」,抬高了母親被壓抑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鬆動了父系制度對母子關係的控制。但是父親在家內的至尊地位並未動搖,當父命母出或父命兒子出繼,母子關係往往斷絕難續;而且孝子經常還必須援引父命為自己的違禮舉動證成,因為禮法公論推崇父命的權威,父命依然主宰著母子關係。誰可為子?誰可為母?只有能夠在父系文化的價值中被承認的母子關係,其母子情感才能被接受並獲得認同。東晉于氏據禮(理)抗爭的例子,揭露女性自身的母職經驗對女性的特殊意義,並可能引發對父系制度的根本挑戰。于氏的失敗,凸顯了女性困境的結構性因素,超逸出父系制度的女性經驗,父權社會往往「無心」也沒有「能力」去理解。母子關係對父系制度的挑戰,只能是架構內的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