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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琉璃
喜歡聽別人講述我童年時期的故事,猶如喜歡有人替我照相。 小時候喜歡種花,只喜歡一種特別嬌艷的玫瑰,花瓣大得像巴掌,在微風裏狂張合合比旁邊的蝴蝶還誘人。 這種花極難侍候,她含苞的那幾天,如果暴雨傾在她頭上,她決不開花;如果狂風粗暴的搖撼,她決不開花;如果蜜蜂太多,她決不開花;如果一隻蜜蜂沒有,她也不開花。 還有,你不能讓蟲子咬她,只要一片花瓣上出現破洞,所有的花瓣都放棄成長。這種花教人好不操心,人人都說寧願多養一個孩子,也不種這樣的玫瑰。 -
左心房漩涡
左心房漩渦是王鼎鈞先生最新的散文集,全書以中國為主旨,描述他四十年來,離鄉漂泊,種種人生際遇的酸楚。以小我的個人經驗,反映了全體中華兒女的情境,那份自始至終心懷中國的民族情懷,以及透露出的時代委屈,讓每一個中國人讀了為之淒然動容。 -
作文七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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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阴晴
这本《风雨阴晴》,所收王鼎钧散文,时间跨度半个多世界,有的作品还系第一次收入文集,阅读于其中,会深深感到灵动和温厚、古雅和俚俗、繁华和淡远、恢弘和精致、幽默和沉郁……各异的风采共同组成了王鼎钧的散文世界。 昨夜,我呼唤着故乡的名字,像呼唤一个失踪的孩子,你在哪里?故乡啊,使我刻骨铭心的故乡,使我捶胸顿足的故乡啊!故乡啊,我要跪下去亲吻的圣地,我用大半生想像和乡愁将饰过雕琢过的艺术品,你是我对大地的初变,注定终身要为你魂牵梦绕,但是不能希望再有结局。 想我看过的瀑布河源。想那山势无情,流水无主,推着挤着践踏着急忙行去,那进了河流的,就是河水了,那进了湖泊的,就是湖水了,那进了大江的就是江水了,那蒸发成汽的,就是雨水露水了,我只是天地间的一瓢水! 人生在民,中年以前不要怕,中年以后不要悔,这是经验的提炼智慧的浓缩。这六字箴言的奥义,要一本长篇小说才说得清楚。但是我相信,对那些慧根的人,这几个字也就够了。 -
白纸的传奇
不能想象无视金庸的中国武侠小说史,无视余光中的中国诗史,无视白先勇的中国小说史,无视王鼎钧的中国散文史。 本书由当代华文文学大师王鼎钧创作于不同时期的五卷散文《生命长河》、《光阴分享》、《未晚随笔》、《案头人物》和《艺文感应》结集而成。作者以丰富的阅历、深厚的学识、细致的观察为我们呈现了思考的方方面面:人生回望、天伦之叙、文章品评、时事指点,更有身在异乡对故乡文明的审视……时间跨度长达半个多世纪,既有对童年往事的回顾,身在异国对故乡的款款深情;又有享受天伦之乐的怡然,总结夫妻相处、教养子女的心得;还有对作家、文章的品评,展现名人风采和文学思考;更有时事评点,对社会问题表达深刻的忧思。因此,该作品在深度与广度上兼得。 -
文學種籽
本書從語言、字句、意象、題材、散文、小說、詩……等十七個角度,再加上八篇附錄短文,來探訪文學的觀念,反芻寫作上一些寶貴的經驗,把艱難的理論通俗化,實用且耐人尋味,是一本讓你從教室到文壇的橋樑。 人我三段論 王鼎鈞 寫作,我的第一個階段是寫自己。 醉心寫作的人,他最初的動機,大半是為了寫自己。人最關心的是他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是自己生活中的事物,書桌上「瓶花力盡無風墜」,比遠方的一座大樓倒塌更難忘記;遠方遊子擊念「我家門前有小河,背後有山坡」,超過異國名勝。因此,拿起筆來寫自己,最專注,靈感最多,容易情文並茂,興味盎然。 我曾寫過一句話,大意說,如果寫不出文章來,只消提筆在作文簿上寫下一個「我」,就是良好的開始。兩年後我在一部國語片的台詞裡聽見這句話,我想我仍然有使用那句話的權利。「我」,是文學的種子,也是文學的果子。 有人說,每一個作家的靈感都發源自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是他初戀的情人。說這話的是個男人,又是在男權社會裡發言,當然不夠「圓滿究竟」,可是我不知道應該怎樣修改,因為我也是個男人。換一句話,「一切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傳」,也許就比較容易說得過去了吧。文學,往往是作者貪戀塵緣,溫習自我,對自己小世界的構築裝修。 可是,「唯我」的作家長於內省,拙於觀察,視野狹窄,甚至對外的大世界木然無覺,題材的礦層究竟很薄,禁不起大量開採,很可能成為「一書作家」。這個名詞的涵義是,只寫過一本書,或者只有最初一本書寫得不錯,以後就重複自己業已做過的,了無新意。 我在「寫自己」的路上走,直到窮途,就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寫別人。 那時我接觸到寫實主義的理論,知道作家能夠以局外人的身分,使用觀察、採訪、閱讀等手段,從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中取材,永遠不會「寫不出文章來」。寫實主義的倡導人說,文學作品可以像科學製品一樣,其中沒有作者的「人格」。 由於想像和體驗都受到限制,這些作品大半只能摹擬表象,不易進入人物的內心。「誠於中,形於外」,你只能寫出「形於外」的部份。作家在這方面受到限制和造成的損失,可以用一個例子來說明:紀曉嵐批評《聊齋誌異》,認為男女在密室裡的情話和親暱斷不會告訴別人,作者怎麼能知道?所以,他寫《閱微草堂筆記》,敘述描寫儘量不超出作者的能見度,似乎頗具「寫實」的精神,至於生動微妙,淋漓盡致,到底遜色多了。 「寫別人」寫多了,總覺得有些荒涼,有些膚淺,對世相常用冷眼旁觀,自己也寂寞。內心的世界,超自然的世界,無聲無色的世界,豈是那樣容易割捨!有人說,寫實主義從無一人能完全實踐自己的理論,我相信這句話。「樹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那又怎樣?論興奮快樂,遠不如我們發現了一群相同的人:都是神的兒女,都是神的一口氣! 然後,我知道文學作品最好能夠我中有人、人中有我。作品豈能無我?何必無我?這個「我」,可以在「人」中顯現;「人」無窮,「我」也就無窮。「我」有情,「人」也就有情。 說一個笑話:國文課堂上,老師出了個作文題目:「我家的狗」,學生中有兩弟兄同班讀書,弟弟偷懶,就拿哥哥的作文照抄一遍。幾天後,老師發還作文簿,責問弟弟:「你寫的怎麼和你哥哥寫的完全一樣?」弟弟惶急的說:「我家只有一隻狗啊!」 家中只有一隻狗,哥哥寫這隻狗,狗裡有哥哥,弟弟寫這隻狗,狗裡有弟弟,這狗應該是兩隻不同的狗。推而論之,二十個作家寫同一隻狗,這隻狗將會二十副模樣。 成熟的作家「我即眾生,眾生即我」,我,有「人」的投影,人,有「我」的轉化。豈僅是人?我們又豈能完全精細的、客觀的描述一隻康熙瓷瓶?那恐怕是古董推銷商的事情。到到了文學裡,瓷瓶暗寓作家經歷的滄桑,作品也沾帶了古瓷的雅緻貴重。 這一步,不僅僅是寫作技巧的增進。這時,寫作乃是「愛人如己」的操練,也是「冤親平等」的紙上作業。作家的同情心擴大了,壓傷的蘆葦他也不折斷,將殘的燈火他也不吹滅。作品的內涵也豐富了,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國。 回頭看前面,是否第一步、第二步的功夫白費了呢?沒有,那是第三階段寫作的基礎。是否可以一開始就從「人中有我、我中有人」下手呢?我想應該是可以的,但並非人人都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