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一个大学刚毕业的男孩站在祖母家的屋顶上抽着烟,望着远处的底格里斯河,对身旁第一次回老家的十二岁弟弟讲起了自己的十二岁,讲起七十年代里那些酷热的夏夜,父母把床垫搬上屋顶,一家三口在河面吹来的凉风中好眠。
他就躺在月光下,说等着瞧吧弟弟,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国家就会再次强盛起来。道路平坦宽阔,吊桥闪闪发光,遍地都是五星级酒店;情侣们一窝蜂地飞到巴士拉去度蜜月,小学生在乌尔的神庙前面摆拍,背包客把阿斯卡里的明信片寄回家,夕阳红旅客会把一罐罐的尤苏菲耶蜂蜜塞进行李箱;巴格达将会成为奥运会主办城市,美索不达米亚雄狮队将会赢得世界杯;战争会彻底结束,巴比伦哈特拉尼尼微的遗迹都将免费开放,连安保都不需要。人们将从四面八方涌来,亲眼见证伊拉克的古老与美丽。
十几年后,哥哥失去了音讯,急着去找他的弟弟困在机场,被入境检查员反复盘问:你哥哥是什么人?你要去伊拉克做什么?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哥哥时的样子,他像个巨人一样靠坐在塑料花园椅上,把肱二头肌上看不见的尘屑掸掉,然后抬起脸,目光扫过向西飞驰的云彩,像是在看一出穿越库尔德天空的出埃及记。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向世界施加力量的生灵,而不是相反。原来,这样的一个人也会消失。
在所有的大地上,人们正在四面八方地涌来和死去。
✈️
其他人也会决心在新的一年里多吃蔬菜、跑步和阅读,而从不担心下个月会破产、宵禁或断电吗?
其他人也会在电视上无声地看棒球赛吗,看到运动员长时间悬停在空中时也会想到尼金斯基吗?
其他人也会向别人隐瞒爱人吗,因为这要比向自己隐瞒自己容易得多?
其他人也会想上帝有没有在下周为自 己安排一场巴士车祸吗,在面对无可名状的命运时?
其他人也曾见过一个名叫热纳维耶芙的女孩吗,一条白金色的马尾沿着她的脊背垂到腰际?
其他人也会暗自写作吗,在被世界抹除之前把自己的存在用白纸黑字记下来?
其他人也以为自己是真实的人吗,经受着真实的生活,以及音乐会中真实的一声枪响?
一个正陷于和著名作家的忘年恋并逐渐成长为有抱负小说家的年轻白人女性助理编辑有可能理解一位想转机去库尔德寻找失联哥哥却被英国移民官扣留在机场的中年伊拉克裔男性经济学家吗?
✈️
《不对称》由三个看似相互独立的部分组成,探讨了激发并持续影响人际关系的诸多不对称:性别、年龄、权力、才华、财富、声明、地域、种族、宗教……与正义。
第一部分名为“愚蠢”,以第三人称讲述了一位二十出头的美国助理编辑爱丽丝与比她年长四十五岁的著名作家埃兹拉·布雷泽的“爱情”故事。
第二部分名为“疯狂”,以第一人称回忆了伊拉克裔美国经济学家阿马尔的生平。他此行飞往伦敦,是为了转机去库尔德斯坦,寻找失联的哥哥,却意外地被移民官员扣留,在希思罗机场的一间拘留室里度过了2008年的最后一个周末。
第三部分是布莱泽的访谈,我们将从中领会整本书最核心的秘密,角色之间的关系也将袒露出前所未有的含义——“一场坠入兔子洞的未知之旅。翻过全书的最后一页,读者会忍不住回到开头,反复体会哈利迪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颠覆整个故事的。”(《华盛顿邮报》)
“哈利迪几乎同时写下了一部匿名的纪实小说,一部思想小说和一部关于政治参与的元小说。”(《纽约时报书评》)同时,《不对称》也是一个人蒙着面纱的肖像——一个决心超越她的出身、她的特权、她的天真的人。
“在她的笔下,‘不对称’不只存在于野心与成就之间、年轻女性与年长男性之间,更存在于西方与其他地区,以及国家与个人之间,由此提出了关于想象力和共情能力的局限性的问题:我们能否跨越性别、种族、国籍和权力的界限来理解彼此;一个人愿意为理解素不相识的人付出多少努力,以及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做到和做不到这一点。”(《纽约客》)
2018年,《不对称》英文版的出版被媒体形容为一场“文学事件”,风靡一时,有心的读者会发现,它的知名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metoo运动的热潮,以及知名老作家和女文青之间的八卦。然而,从阅读中我们很容易便能意识到:书中人与人的关系远非简单的权力关系可以概括,而是息息相关、休戚与共;自传性也并非噱头,而是以整个现实世界与这部小说互文,从而拓宽了叙事的景深;而且,莉萨·哈利迪也志不在此——
“你在写这个吗,我们的事?”
“没有。”
“那你在写什么?”
“其他的人。”
……
无论如何,《不对称》都迫使我们成为一个更好的读者,一个更积极的观察者。